【軍事博評】呂琪:一筆糊塗賬—高加索小國衝突由來

2020-10-23 16:39:59
呂琪

香港輕新聞特邀軍事評論員

亞美尼亞的霍爾維拉普修道院,一公里外就是土耳其國境,而對面的高山就是舊約創世紀中挪亞方舟最終停靠地—亞拉臘山。事實上,亞美尼亞才是第一個基督教國家,比羅馬帝國定基督教為國教還要早79年。基於地理及不同種族與文化因素,亞美尼亞地區注定成為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兩大宗教的交界點與衝突點。(旅遊網站擷圖)

9月底,高加索地區兩個小國的衝突吸引世人矚目:亞塞拜疆和亞美尼亞又為了納卡地區的歸屬問題大打出手,嶄新的進攻手段令人眼花繚亂,兩國有畢其功於一役,徹底解決納卡地區歷史遺留問題的勁頭。當然,任何衝突都不是無源之水,追溯起來,也是「一匹布咁長」。

宗教是繞不開的結

先看這兩個國家的國力:亞美尼亞人口約295.6萬人,2019年GDP為134億美元,人均GDP 4,527美元,排名世界第104。亞塞拜疆人口1024.6萬人,2019年GDP 472億美元,人均GDP 4,689美元,排名世界第102,人均雖然是「水兵對水手」,但GDP總量亞國大得多。

阿塞拜疆是伊斯蘭教什葉派教徒為主的世俗國家,卻有外高加索地區最豐富的石油資源、中東北部/南俄/外高加索地區最大金融中心,以及南俄地區石油運輸要衝(巴庫-第比里斯-傑伊漢油管),戰略形勢十分優越。種族、宗教迴異,以及歷史仇恨,令阿塞拜疆必然以其經貿實力拑制亞美尼亞的發展。照片為巴庫市的夜景。(旅遊網站擷圖)

亞美尼亞信奉的是基督教,嚴格來說它是世界上最早的基督教國家,早在西元301年,當時的亞美尼亞國王就接受了洗禮,並把基督教定為了國教,直到現在;而亞塞拜疆信奉的則是伊斯蘭教。

蘇聯解體後因為宗教的原因,亞美尼亞選擇站隊俄羅斯,所以戰鬥力相對來說要好一點。亞塞拜疆由於疆域更大、人口更多,可以說亞塞拜疆的戰爭潛力比亞美尼亞要大。

納戈爾諾卡拉巴克自治州衝突(下文簡稱納-卡地區衝突)源於前蘇聯剛成立之時。1917年俄國革命期間,該區獨立成外高加索共和國,但不久就分裂成三個不同民族的共和國,即亞塞拜疆、亞美尼亞及格魯吉亞。1920年後各自亦受到當地的布爾什維克所控制,並陸續加入蘇聯。期間亞美尼亞亦和土耳其發生武裝衝突但失敗。1921年時管理蘇共高加索局的史大林為安撫新成立的土耳其政權,以對抗當時仍佔領俄國領土的協約國,將亞美尼亞持有納-卡地區就給劃到亞塞拜疆管理範圍,但又將這地區歸類成亞美尼亞人的自治州,結果那區變成亞美尼亞人的飛地。 當年蘇聯基於外交及內政管理原因,將這些原加盟國土地「劃來劃去」,其實亦埋下兩地人民怨懟的種子。這些劃地隨蘇聯解體,往往變成中亞/南俄地區衝突的熱點。(網絡圖片)

 納卡就是一個「卡」

今次兩國為之打生打死的地方叫做:納戈爾諾-卡拉巴赫(Nagorno-Karabakh,簡稱:納卡地區),位於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疆之間。目前國際社會一般認為該地區在法理上是亞塞拜疆的領土,媒體也通常使用這一口徑進行宣傳。

但事實上,納卡地區問題的成因盤根錯節,十分複雜。從西元5世紀亞美尼亞王國覆滅,到19世紀初被俄羅斯帝國納入統治之前,一千五百多年以来,納卡地區一直是由亞美尼亞人所統治的、依附於地區強權的半獨立國家。這一狀況延續到1922年蘇聯建立之前。其民族組成也是亞美尼亞、亞塞拜疆兼而有之。換言之,納卡地區與今天的亞美尼亞、亞塞拜疆都有一定的血緣聯繫,但卻沒有多少政治聯繫。

1988年發生的納-卡地區衝突,可說是蘇聯境內加盟國首次發生的嚴重衝突,早期衝突雖因同年的阿美尼亞大地震而暫時停止,但當時蘇聯中央政府的權威性及實力已大為削弱,始終無法排解糾紛。至蘇聯解體後,兩國終於發生真正的武裝衝突,直至1994年才停止。納-卡地區衝突被後世史學家標誌為蘇聯解體的先兆。(網絡圖片)

今天的納卡地區的居民,更希望的是既不依附亞塞拜疆,也不依附亞美尼亞,而是能夠獨立成立納卡共和國。雖然有人認為是亞美尼亞人在背後操縱,為合法吞並納卡地區做準備。因為如果納卡地區先獨立,然後選擇與亞美尼亞合併為一個國家,這是國際法允許的。按國際法規定,吞併一個地區是不合法的,但是如果是兩個獨立的國家合併就合法,就像當年的克里米亞併入俄羅斯。

這一波操作,自然會遭到亞塞拜疆的極力反對。疆土的博弈固然是這兩個國家衝突的原因,但是透過現象看本質,這裡面少不了大國插手的跡象。

奧斯曼帝國在1683年攻擊奧地利首都維也納但被擊敗,標示著奧斯曼帝國擴張的限界。現時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的政治理念,明顥傾向作為奧斯曼帝國後身的土耳其再次展現帝國之榮光。(網絡圖片)

急先鋒又是土耳其

首先登場的是地區小霸王——土耳其,自從埃爾多安2016年平息政變,坐穩了土耳其的王座以後,以奧斯曼帝國繼承者自居的土耳其,對於插手這一地區的各國政務非常感興趣,從敘利亞內戰到伊拉克局勢,今次的納卡地圖沖突,土耳其更是直接披掛上場:先是出兵佔據敘利亞北部,現在直接派出「F-16」戰機,越境轟炸亞美尼亞的軍事目標,為了亞塞拜疆這個伊斯蘭教的兄弟,土耳其是出工又出力。

二戰前,裏海海相油田(巴庫油田在裏海的延伸)是世界最大油田,也是蘇聯一五、二五(即第一次及第二次五年計劃)經濟奇跡的重要保障:而阿塞拜疆的油汽田算是裏海海相油田的重要組成部份。近年,阿塞拜疆依靠出口石油和天然氣,賺了大錢。2004至2014年這10年間,經濟增長平均達13%,貧窮人口由2000年的總人口50%跌至去年的5%。該國的油氣資源也是對土耳其維持其工業發展的重要憑藉。(視頻擷圖)

話說回來,國與國之間交手總是無往而不「利」的,土耳其公然偏幫亞塞拜疆「大打出手」,其實真正的原因還是為了石油資源。資料表明,亞塞拜疆境內的里海區域石油探明儲量20億噸,地質儲量約40億噸,而天然氣探明儲量2.55萬億立方米,遠景儲量6萬億立方米,亞塞拜疆有著豐富的油氣資源,是一個潛在的能源大國。

土耳其重工及國防工業愈加發達,TB-2無人機為核心的無人機攻擊系統更在最近幾次地區衝突中大放異彩。(網絡圖片)

土耳其雖然地處兩大石油產地波斯灣以及里海之間,但是本身卻是貧油國家,石油天然氣都是靠進口的。為保障本國石油來源的穩定,土耳其出兵敘利亞北部;為了地中海上剛剛探明的油田,不惜與歐盟翻臉;此次為了亞塞拜疆領土出工出力,土耳其的目的也一目了然。

土耳其與亞美尼亞兩國可說是世仇。亞美尼亞種族滅絕可說自1890年代已開始,但至1915年開始全面「系統化」,全鄂圖曼帝國境內的亞美尼亞人被驅離所住地方,在遷移過程中陸續被軍隊屠殺、強姦、被餓死,患病的也不施救,結果至少有150萬人死亡。當年是同盟國成員的德國(第二帝國)及奧匈帝國駐鄂圖曼帝國武官都看不過眼,並要求政府出手協助。儘管至80年代才獲得國際社會正式確認,但更早的民間及學術界已確認這場屠殺是近世史上第一宗種族滅絕罪行。(網絡圖片)

土耳其打壓亞美尼亞還有一個歷史原因,自從19世紀末開始,為了抗衡俄羅斯勢力南下,土耳其的前身奧斯曼帝國對境內的亞美尼亞基督徒,展開了一次血腥的種族屠殺,雖然現在的土耳其一直拒絕承認大屠殺,但是做沒做過自己心知肚明,做過虧心事的人,還是害怕半夜鬼敲門的。所以土耳其一直都擔心放任亞美尼亞得到納卡地區的話,待到亞美尼亞的勢力坐大,不僅會阻礙亞塞拜疆輸往土耳其的石油管道的安全,而且強大後的亞美尼亞人,有朝一日會找土耳其清算大屠殺這筆舊賬。

三位不可或缺的角色

 如果說土耳其今次的「急先鋒」角色不難理解,那麼下面三位配角,就好像拿錯了台本,唱錯了戲,令人摸不清頭緒。

先看傳統霸主——俄羅斯,俄羅斯這次在面對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疆的衝突,此次並沒有像過往那樣偏袒亞美尼亞,倒是表現出少有的冷靜和公正。俄羅斯的這一做法實屬無奈,首先俄羅斯目前面對的問題太多了,比如:國內疫情、北溪二號管道等等牽扯了俄方很多精力,俄方實在無力應對這次的衝突;其次近幾年俄羅斯和亞塞拜疆的關係也在緩和,而亞美尼亞卻有轉投陣營的跡象,最近也申請過加入歐盟,這多多少少也引起俄方不快,因此,這次俄羅斯在納卡衝突上表現的非常冷靜和公正。

俄國大門白羅斯的局勢,似乎更令普京牽腸掛肚。基於俄白兩國之間的軍事關係,俄國有購買白羅斯軍事企業的零件,而白羅斯也有讓俄國部署反導雷達及潛艇超長波通訊站。由於白羅斯是俄國東部大門,距離莫斯科與聖彼德堡亦近,若果白羅斯現政權倒台並全面倒向西方,俄軍很可能會和北約發生武裝衝突,甚至有機會演變成核危機。圖為俄國白俄方向第一近衛坦克軍新獲得的T-90M坦克(社交媒體擷圖)

意外的本地強者——伊朗,最為令人意外的是伊朗對於此次衝突事件的態度,伊朗居然打破常規,站位亞美尼亞確實是有違常理。伊朗作為一個伊斯蘭教國家,居然不去支持同為伊斯蘭教國家的亞塞拜疆8,轉而支持一個基督教國家;何況伊朗的精神領袖哈梅內伊本身就是亞塞拜疆人,而國內的宗教界人士也多為亞塞拜疆人,單憑這兩點就很讓人意外。莫非阿塞拜疆的無人機炸坦克畫面觸及伊朗的痛點,不要忘了年初遭遇定點清除的「索萊馬尼事件」引起伊朗的強烈憤怒。看來伊朗的想法很簡單,波斯人和突厥人的仇恨大於一切,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亞塞拜疆人雖然是伊斯蘭教徒,但走的是世俗主義道路而且以土耳其親近,明顯是民族主義大於宗教認同,且亞塞拜疆人可能讓土耳其進一步坐大,這可說是伊朗今次更支持亞美尼亞人的原因。(社交媒體擷圖)

更為神奇的是以色列,作為伊斯蘭教國家公認的敵人,這次也和亞塞拜疆過往密切,亞塞拜疆在這次衝突中大量使用的無人機,很多都是購置於以色列,而且亞塞拜疆還使用該無人機進入伊朗境內,是利益使然?還是猶太人也是認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觀點。

目前,在俄羅斯和歐安會的調停下,這兩個國家宣佈接受了停火協議,但是總體來說,各方對於這兩國之間的和平並不抱有很大的希望,原因很簡單,領土之間的博弈任何一個國家都承受不了全輸這個結局,更何況這兩國之間還摻雜著近千年的恩怨情仇,以及大國插手的因素,所以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疆之間的停火大概率是暫時的,衝突才是永恆,雖然我們看到納卡地區滿目頹垣敗瓦、亞美尼亞祖孫三代應征入伍的畫面很悲涼,但現實就是如此,危石之下,安有完卵。

 

發佈於 軍事博評
By 2020-10-23

手機分享本文:

本週熱門

Error: No articles to display